Yushima_

【剑始】入梦

01

天色渐暗，涨潮声充斥着整片无人的沙滩。

两只Joker在沙滩上对峙着。代表神祇的石板竖立在两者之间，或是预示或是见证即将开始的最终决斗。

两者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如潜藏在暗中伺机扑食猎物的野兽，屏气凝神紧盯着对方，提防对方即将做出的任何一个小动作。

除去海浪声外没有任何一丝杂音，这是只属于他们的孤立的战场。

僵持许久后，待到其中一方精神稍不集中，另一方便抓住时机迅速攻击。出于本能勉强格挡防住对方攻击后又趁机向对方毫无防备的腹部猛地连续出拳。而受到攻击后对方踉跄几步后马上稳住身形，在攻击的空档中找准破绽展开反攻。

如此数不清多少轮攻击过后，两人均已伤痕累累，但仍然狂吼着冲向对方，不停地战斗，战斗。这是本能的驱使，野兽的本能不断在他们内心叫嚣，叫嚣，而他们也只能遵循那声音的意志。

「本不该是这样的。」

攻击仍在持续，双方的体力渐渐接近极限，却仍未分出胜负。这场战斗永远不会停止，直到他们中有一人倒下，如丛林法则般，强者存活而弱者只有死亡。

两人尽可能地支撑着自己，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继续战斗，双方的格斗已经完全失去了体式和技巧，只靠仅存的力量拼命挥出拳头。

「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潮起潮落依旧，如同这场循环往复的厮杀永不停息。

无数次近乎本能的攻击后，其中一方终于脱力地跪倒在沙滩上。

然而这并没有代表了一方的胜利，如莫比乌斯环扭曲的石板依旧静静地竖立在那里。涨起的潮水没过他们的膝盖与脚踝又缓缓退去，两人再度陷入了战斗开始前的沉默。

跪倒在地的Joker缓缓抬起头，低哑的声音勉强挤出几个支离的音节。

「剑……崎……」

02

始猛然从梦中惊醒。

眼前依旧是自己熟悉的房间，虽然不大但却整洁温馨。桌上摆满了各种摄影工具，相框里是自己与母女俩的合照，还有摆着一些天音送过来的可爱小摆件。

窗外漏进来些许阳光照亮了一方木质地板，始坐起身来，看了看表，刚好是要起床的时间。

稍稍洗漱后始走上楼，走进蓝花楹看到遥香正在准备早餐，于是便走近帮忙。

一副与方才残酷的噩梦截然相反的氛围。

自从始来到蓝花楹差不多已经过去十几年，天音也长大成人，考上了附近的一所大学，周末会回家看看。遥香还如往常一样经营这家咖啡店，而始自己则渐渐开始自己的摄影工作，闲暇时也会待在蓝花楹帮忙。

平稳安逸的生活总让人们很难察觉时间的流逝和周围的变化，但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会发现，相川始在这十几年中容貌丝毫没有变化。

始知道母女俩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他的秘密，但因尊重他的意志一直没有询问，他也知道总有一天要向她们坦白。善良的母女俩或许可以接受他的身份，但来自附近邻居或是店内常客怀疑的目光永远不会消失。近几年来他已经尽量减少与人接触，在摄影工作上更是从不露面，穿着也尽量挑选成熟稳重的款式，或是用帽子围巾略微遮住脸部。然而这终究非长久之计，尽管母女俩可能并不介意他的身份，但他已经决定总有一天要离开，为了不给她们添麻烦，这是无法避免的。

简单的早餐摆上餐桌，两人坐下来边聊着家常边享用盘中食物，虽然缺少了天音的餐桌稍稍有些冷清，但两人聊起有关天音的事却也乐在其中。

他不知道像这样在蓝花楹的时光还能持续多久，多年来的相处已经将曾经那个不懂人情的相川始打磨得温和而体贴，他不知道自己走后谁来照顾保护她们，更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生活。

从前的始作为永生的Undead，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这一切全部起源于多年前剑崎的那句话。

「你就在人类当中活下去吧。」

他不愿辜负剑崎不惜变成Undead也要传达给自己的心意，他想要尽可能地在人类当中，作为一个人类活着。

他不知道剑崎究竟在哪里，过得如何。只能看着眼下依旧和平的世界，确定剑崎还在某处活着。只要两人都活着且永不相见，世界就不会毁灭。

然而他又想到了那个梦。

最近总出现在梦境里的那个场景，像是召唤又像是警告，时刻提醒着他两人见面之时就是展开最终决战的时候。

无论他多么思念剑崎，想要重逢的心情在胸中喷涌而发，两人依旧相隔千里遥不可及。即使在梦中两人相见，自己也抑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只能无数次重复着战斗，去伤害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

这无疑是种酷刑，比永生更为残酷。

「始？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遥香担心地询问他，始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的神色不经意间已变得非常僵硬。

「我没事，别担心。」

他赶忙挂起温和的笑容。

03

街道上突然响起了枪声。

交火双方均不甘示弱，借助搭筑的简易掩体躲避并向敌方开火，如此近距离的枪击声以及不时划过身旁的子弹正预示一场与死神共舞的宴会。

剑崎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尚未避难的一对母子穿过枪林弹雨的街道躲到安全地带，却被一颗子弹击中了手臂。

穿过交战区后他示意两人赶快撤离，又拍了拍孩子的头表示安慰，确认两人已经安全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血流如注。

剑崎确认过手臂只是擦伤而没有子弹残留后，忍住疼痛以熟练的手法进行简易的包扎。

十几年来在世界各地的游历，尤其是像这样仍处于战争中的国家，受伤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但无论是多么严重的伤，剑崎始终无法跨过死亡的门槛。虽然自他成为Undead以后只度过了如此短暂的光阴，但他也开始渐渐明白了永生这个字眼代表的沉重含义。

简单包扎之后，剑崎迅速离开了交战区，返回自己近日的居住地。

尽管处于交战中的国家，但剑崎无权也无法参与他们的战争，他能做的只有在战争中保护无辜的民众，为他们提供帮助，仅此而已。但对剑崎来说，哪怕自己能多保护一个人的生命，那么自己存活在世界上的意义也就多了一分。

除此以外，残酷的生活也能让他稍稍忘却对始的思念——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他发觉无论现实多么残酷，每当夜幕降临万物归于寂静，那份苦涩的感情便会无数次地从内心深处爬上来，慢慢渗透到身体的每一处，让他痛不欲生。

剑崎只能在大脑中一遍遍勾勒始的样貌，回忆着两人曾经说过的话，然而越是这样思念便越难以抑制，只会更加痛苦。

即便如此，他有时仍会重复那一次次相同的梦。

两人在沙滩上相见，却是以Joker的形态，神的意志驱使着两人的本能，他们只能厮杀。

剑崎认为这是石板的力量提醒着他两人之间终有一战，但他不愿屈服，哪怕是神的意志，哪怕是Joker的本能，再残酷的命运他也要与其斗争，直到战胜命运。

「始……」剑崎低声念着。

04

「……始……」

他听到了对方的回应。

对方试图攻击的动作已经停止，身体正僵硬地颤抖 ，仿佛正在与体内的本能做激烈的斗争。

「剑崎……剑崎……」

始努力地一遍遍呼喊着他的名字，又试图从本能的驱使中摆脱出来。

然而他们越是挣扎，石板对他们的束缚就越牢固，预示命运的神之手将两人牢牢抓在掌心，宣告他们无法逃脱，无法违背命运。

「我要……战胜……命运……给你看……」

剑崎努力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拼命地缓缓向始伸出手。

始同样努力抬起手臂，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着他们，就连挪动都十分困难，原本很近就触碰到对方的距离对他们来说却显得无比遥远，仿佛相隔了数个光年。两人都在尽可能地缩短距离，用尽全身力气挪动身体。

他们缓缓地靠近，每一次挪动都好像长过一个世纪。他们不愿就此屈服，两个坚毅的灵魂试图与打破现状，与被写好的命运斗争，直到最后，两人终于碰到了对方的指尖——

那一瞬间，他们从Joker变回了人类。

与此同时，伫立在沙滩上的石板消失了。所有的枷锁仿佛被悉数解开，身体不再被束缚，本能不再叫嚣，他们夺回了自己的意志，战胜了命运。

剑崎握住始的手，帮助他站起身来。

两人相视而望，一时间忘却了所有话语，只是这样入迷般看着对方。亦或许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话语，只要通过对方的眼睛就能互通心意，读懂一切。

他们紧握着手，感受对方从手掌传来的温度，但两人好像都觉得不太足够。于是心有灵犀地互相靠近再进一步缩短距离，剑崎将始抱在怀中，直到两人的身体完全贴近，他稍微俯下头，轻轻地贴上始的嘴唇。

柔软温热的触感刺激着他们的神经，最初只是轻啄式的亲吻，渐渐地两人都沉醉其中，逐渐变得热情而激烈，不断地渴求索取对方，积压的感情如同岩浆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如封闭的蚕蛹般将二人包裹起来。高昂的心跳声因紧贴的身体而重合，海浪声仿佛很近又很远，他们沉浸在专属于二人的世界中，企愿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05

乌云逐渐散去而露出夕阳的光辉，一眼望去的大海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只是伴随着海浪声轻盈地闪烁着波光。

潮起潮落依旧，但两人已无需战斗，只是缓缓地沿着蔓延而无止境的沙滩并肩走着。

他们交流着这些年来的生活，始谈论那些故人的现状和蓝花楹的生活，剑崎讲述自己周游各国的见闻。

两人没有谈起爱情，没有谈起思念，一切感情悉数融化又交融于两人紧握的手，无需话语再度言说。

时间仿佛变成了虚无的概念，在这虚幻的梦境中他们仿佛能永远在一起，又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被分开。

但他们不愿去想未来，只要当下有彼此陪在身边，能够紧握他的手，相较于他们十几年来的分离来说这已经足够奢侈。他们只想抓住机会更多的感受彼此，哪怕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假如有第三人看到他们，会认为这两人与世界上任何一对普通情侣都没有区别，在大海边约会闲谈，时不时停下脚步注视着对方交换一个吻。孰可知他们身上背负了全世界的命运呢？

剑崎知道，他们只是短暂地逃离了命运，现实的斗争尚未结束，但只要始还活着，他们就能成为彼此的后盾与力量，终有一天真正战胜命运。

【END】